百姓故事：先生和2000个口罩的故事

先生是地地道道的北京土著，在崇文门花市一带长大。

如今他住过的胡同已拆的不见踪影，但他最喜爱提起的故事，仍是小时候一身泥在胡同的疯跑。现如今的明城墙遗址公园，就是他小时候疯跑玩闹的地点，记载着他童年的快乐！

当然，那是很“古老”的历史了……如今先生早已长大成人，成家立业！不再是胡同里的那个疯跑的顽童。

先生在一家游戏公司任职，负责公司行政人事等等无人爱管的杂务。作为北京土著，年年临近春节假期，他一定是最后离开公司给公司贴封条的那个，因为来自五湖四海同事都已先后踏上归程！到假期结束，他也一定会是第一个回到公司的那个，整顿各种事务妥当，等待同事们先后归巢！

也唯因此，我们的春节计划大抵不一起执行，不为别的，就为我实在是耗不起啊，耗不起……

转眼就是2020年这个一定是被打开错了的庚子年……

1月22日，钟南山院士以83岁高龄逆行至武汉……

1月23日，武汉全面封城，疫情的形势一下子变得不容乐观……

这是已被无数次报道、无数次阅读和评论的新闻，此时不提大家也知道。但今天我要讲的却是先生和他的2000个口罩的故事。

但先生却是焦虑的，因为，彼时的他已经开始计划要为复工的公司批量准备口罩了。

他任职的公司有两百余员工，当时还没有延迟复工的通知，按原定计划初十正常上班。复工那日，他希望保障可供员工使用的口罩至少一段时期安全无忧。

接下来几日，我耳中所闻、眼中所见都是他的四处求购：

听见他和同事的几次沟通盘点，知道他们库存还有500个；

听见他嘱咐同事在各大购物平台挂上口罩的订单；

听见酒精、消毒液也在陆续订购；

每天，若看他愁眉不展，不用问，那就是口罩没有着落。

每天，若见他眉开眼笑，不用问，那就是口罩有了消息。

一罩难求的时日啊！

一日，一睁眼，就看先生满脸喜色。

耳中听他正给人发着微信语音：

“我从XX那里定到口罩了，2000个，4.5一个，是贵了一点，但我赶快先把钱垫上了，这日子口，贵也得买啊！”

那一天，付出去9000元的先生始终眉目舒展，习惯性面无表情的扑克脸都柔和了。

但这种喜悦并没有维持几天。

很快他又愁眉不展了。原因是始终不见口罩按约发货。不到手的东西，终究是镜花水月。他几次到公司等快递到货，却总无果。最终，对方退款了，据说口罩被扣被查等等奇葩理由不一。

此时朋友圈已有很多兜售口罩的人。那时还不知这是一场圈钱的骗局。多数称一万个发货，先付钱凑单，等凑齐就发货，承诺最迟一周之内到货，云云。北京市延迟开工通知也已下发，总算给先生更多准备口罩的时间。这期间，也见他先后从不同渠道按不同价格下单，就是我也帮他从朋友圈的一位出售者处做了预定！

2月13日，北京预报第二天会有一场暴雪，先生预定的一批口罩说是14日抵达天津。他本已托付天津朋友帮他取货，但听说下雪的消息后，他跟我商量，要一大早开车去一趟天津，怕下雪高速封路，口罩不能及时送到，周一就要开工，员工的口罩用不了几天就没有了，他得趁着暴雪之前把口罩取回来！

我心里自然是不乐意，疫情形势严峻，大家基本足不出户。这时候冒雪去天津取口罩，不说路上危险，就是空气似乎也是危险的。可我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，只能说：“你要确认好有货再去，别白跑一趟。”先生满口答应。

第二天，他一早就去了公司，带着几个人做开工前安全统计、消毒等工作，但天津的货并没有消息，他的天津之行也因此未能成行。

（我内心的表情是这样的）

天津的口罩没消息，我帮他订的口罩也没消息，他自己订的另一批口罩也没消息。开工的日子马上到了！

那个晚上，他眉头紧锁，家里空气压抑，我和小晶说话都格外小声，怕惹祸上身。

15日，先生起床很早，跟我说做了一个噩梦，我犹然未醒，应付几句继续睡去。然后朦胧中听他在客厅里各种发微信、发语音、打电话，当然只有一件事，就是“口罩”。

那时，我这个旁听的人心里都开始不忍，期望他订购的口罩早些到位。好在，除了我订购的那批既不发货也不退款之外，他订购的另几批口罩总算把款退回来了，没有雪上加霜……

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瞬间。他们公司的一名同事，早在疫情严峻之前，就从俄罗斯订购了一万只口罩，这批口罩如期到货。同事用来捐助疫区，也匀出了2000个给公司。然后，他订购的另一批口罩也到了！

瞬间天明！这世上的苦心原来真的不会被辜负！

先生的脸就是晴雨表，丝毫藏不住事儿，他又一次笑的眉目舒朗，给那个同事打电话，表达了一万种感谢；

给公司老板发微信，汇报同事的大义之举；

给部门同事打电话，安排布置开工前的一切事宜。

那天晚上，家里氛围也是融洽平和的，连小晶都知道“你是有口罩了吧？这么开心！”

作为一位北京土著，先生有很多北京老爷们的固有特点，但也有很多明明白白的优点，比如他的责任心极重，里里外外的担子总想扛在自己身上。

自初五，疫情形势愈演欲烈，我们一家人基本就不出门了。所有外出任务都在他一人身上，他每天下楼倒一次垃圾，三到四天去超市囤一次货。

从初一到初十，但凡在家，先生就承包了厨房所有工作，于是，家里的奇怪景象就是，他一个人在厨房忙里忙外，我们四口人各自以最舒服的姿势歇着！

初十以后，他每个下午都会去公司半天，安排布置开工准备事宜。

北京的雪今年尤其多，有一日返家后，见他瘫在沙发上一脸疲惫。一问，竟是在公司院子里铲了三小时雪。我心里心疼，口上免不了责备。

他则振振有词“马上开工了，院子里要停车，冰雪未化，万一有剐蹭事故，怎么办？”我无法驳斥他，只能说“你们老板给你开的薪水，肯定不是让你扫雪的。”“那你去给我找几个扫雪的人啊？！”我竟无言以对！严峻的形势下，人力难求，谁敢在这种日子里出来打工呢？

2月17日，先生的公司正式开工。

晚上回家时，听说他应对了一天的检查，来自各方面各层级单位的检查。不过先生的心情始终算开心，原因很简单，有几千个口罩的备书，似乎就有了保障200余人安全的基本屏障。

我曾经不解他对口罩的执着，我告诉他，来上班的人肯定会准备口罩，何必这么辛苦和纠结！

先生回答我：你说的我都知道，但你知道，谁都不愿在这个时候来上班，既然人家都来了，我就得让员工感觉安全、放心，感觉到被重视和爱护，感觉到所处的岗位是有安全保障的，是进行过安全消毒的！他们能踏实一些，我就没白忙活！

这位北京爷们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，我竟又一次无言以对！

我想，我过去还是误解了这位北京爷们。在他时常会挂在嘴边的那句“北京人如何，外地人如何”的骄傲之下，原来有这样一颗赤子之心。

我看到了他发送给每个员工的安全防疫手册，在手册末尾，这位直男癌晚期患者让我大跌眼镜的加了一句唐诗：

“……沉舟侧畔千帆过，病树前头万木春，愿我们归来时仍是少年！”

先生和他的2000个口罩的故事，也就此画上句话。

这是疫情之中的一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故事，但在这个日子，却感动了我，温暖了我在阴霾中的心。我不知带上口罩的人，可知道这其后的坎坷吗？

Plus：

有了2000个口罩在手的先生，自家仍处于口罩之荒。我在朋友圈订购的口罩至今没任何下文。总算是小晶同学的妈妈见义勇为，支援了我三十个口罩，我迅速寄给远方的妈妈二十个，留下了十个，算是解除口罩之困。

又plus：

楼下的药店可以凭身份证购买酒精了，先生搜罗走了我们的身份证，包括小朋友的，换回十瓶酒精，留下几瓶，余下的乐呵呵提到公司去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