距离春节还有十多天,大嫂决定离婚。
消息一出亲戚朋友踏破了家里的门槛,但愣没劝住,大嫂天天撒泼吵闹铁了心要走,最后奶奶主持了公道,说:“过年图个吉利,一家人团团圆圆的,过完年再说。”这事也就这么晾了下来。
那天后,家里凡是大嫂自个出钱置办的物件全被她锁了起来,大哥下班回家,只能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干瞪眼,午饭在单位吃,晚饭只能在外面解决。
但好景不长,赶上武汉疫情爆发,老家封城封村,本就没几家商铺的小城市一夜间通通关了门,大哥一时间没了吃饭的去处,没少饿肚子。
因为工作特殊年初一他就上单位上班,同事都有人送饭送水,唯独他一个饿着肚子守在卡点,一干就是一夜。
那是疫情最严重的时候,短短几天被感染的人数蹭蹭蹭往上涨,大哥的心也被挤到了嗓子眼。情况严峻,但作为领导大哥不得不带头往前冲。
那段时间他回家很晚,到家往往是夜里两三点钟,又累又困,随便喝几口水就赶紧躺下休息,这觉怎么都睡不够。
大嫂知道大哥早出晚归,但不知道到底干啥,只以为他又去找那个狐狸精,越想越气,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,但几天都没和大哥见面。
大哥本想告诉她,但见大嫂如此讨厌他,也就作罢,放了几个口罩又继续上卡点支援。
老家这边不算重灾区,但地域偏远,村里人文化水平低,比较贫穷。
年轻人都到江浙一带打工挣钱,赶上春节假期,人流量大,这里的村子又比较分散,防疫工作很难推进,无形中造成了许多麻烦。
大哥常常早上出发,连续走访五六个村子,等统计工作完成天都黑了,饿了就拿点饼干充饥,渴了就喝点山里的泉水,有时候走得远了回不了家,只能找个平地随便对付一晚。
短时间还好,但这时间一长就出了问题。大嫂本就因为大哥常常夜不归宿才闹离婚,现在倒好,大过年的成天看不到人影,更坐实了大哥外面有人的事实。
大嫂天天以泪洗面,电话打到了大哥单位的办公室,最后事情闹得太凶,领导不得不把大哥调回了老家,负责附近几个村子的防疫工作,离家近些也少了许多麻烦。
大哥尝试和大嫂解释,但大嫂完全被谣言蒙蔽了双眼,无论说什么都不愿意听。
大哥无奈,只能按照大嫂的要求,每晚无论多累都要给她打电话,但凡那天忘了,大嫂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单位,也不骂人,就只和领导告状说:“你们单位某某又去找狐狸精了,麻烦你让他早点回家。”
工作本就很忙,大家都因为防疫的事情被弄得焦头烂额,还要帮着大哥处理家事,领导没少拿这事批评他。
可大哥是出了名的怕老婆,根本不敢说大嫂的不是,只能和同事换班,提前回家。
大嫂是奶奶托人从大山里给大哥找的媳妇,没读过什么书,一辈子围着家里转,她比大哥大了足足十岁,好在为人精明能干,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,唯一的缺点就是总觉得大哥嫌弃她,只要大哥和其他女的走得近些,她都能闹好几天。
这次离婚就是因为大哥和单位几个女同事被外派到外地学习,回到家大嫂就没给过好脸色,怎么解释都不听,最后大哥忍不住了,主动喊了离婚。
强势了一辈子的大嫂那能受得了大哥这气,接着他的话头就喊:“离婚就离婚。”
但喊完大嫂就后悔了,她知道大哥做不出那种事,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闹,就是想在大哥面前找到存在感。没成想把大哥逼得想要离婚。认错就是认输,这事大嫂是不会干的。
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家里的东西都锁了起来,想要逼大哥一把,让他服软。可大哥这次被伤透了心,又碰上防疫工作着实紧张,就把这事抛在脑后,忘记了。
奶奶总说大嫂就是脾气固执了点,但人心不坏。村里人少有不夸她心善的,前几年村东头的孤寡大爷去世,村里几百口子人,比她过得好的有的是,就她愿意出几千块钱的安埋费,有人问她为啥管这事,她说:“那个大爷给她家送过几次菜,没收钱。”就因为这事,她慷慨解囊。
大哥是个读书人,就算开始不明白,现在也懂了大嫂的心意,要离婚的念头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,对大嫂的那点小伎俩他心知肚明,也不戳破,给大嫂留了足够的体面。
疫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估,防疫工作突然变得严峻起来。
但许多山里的村民因为信息不畅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,很多村子依然人来人往,甚至请客串门热闹非凡。
大哥的工作更加艰难,往往刚劝住这个村,隔壁的又开始结婚请客,整日东奔西走,忙得晕头转向。
那段时间,也不知道从不看电视、看新闻的大嫂从哪里打听到了关于武汉疫情的消息,无论大哥怎么游说都不肯让他再去参加防疫工作,天还没亮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,守着大哥不让他出门。
人就这么几个,工作却怎么都做不完。大哥一心放在防疫上,但却被家里的母老虎堵了门。整体气呼呼的又不敢发作。好在就算是老虎也总会有打盹的时候。
接连熬了几天见大哥没动静,大嫂以为他不会打歪主意了,每天把大门往内一锁就按照国家指示足不出户,闷头大睡。
而大哥常常在她睡着后,偷偷翻墙到卡点帮忙。又赶在大嫂醒过来前跑回家来,这来回的折腾不下几百次,回家弄得做贼一样。
大嫂发现大哥偷跑出去的那天,单位正组织捐款,不大的院子里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做代表的人。大家几十几百的捐,还有个不大的小姑娘拿着一个红艳艳的压岁包扔进了捐款箱里,各行各业都伸处援手,为远在千公里以外的武汉贡献一份力量。
家里的钱都被大嫂管着,大哥兜里没啥钱。捐款的几百块还是他这一年攒的小金库,想着过年买点好烟犒劳下自己。
捐款的时候大嫂刚好从村里赶来,二话不说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质问大哥那来的钱,是不是背着她藏钱包养了狐狸精,对着大哥拳打脚踢。
单位的人都知道大嫂的泼辣,没人敢上前拉架。以往温和的大哥却突然爆发,一把推开揪着他头发的大嫂大声的骂道:“你闹事也不分时候,你知不知道现在每天有多人会被感受,你又知不知道我不出门干活这些人就要替我工作。”
他越说越愤怒,一把拉起坐在地上撒泼的大嫂指着几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说道:“你看看她们,这些全都是你的小辈,她们才二十多岁,但为了这次防疫,她们自告奋勇就上来了,你让我这个大男人成天躲在家里,我丢不丢人。”
“平时闹也就罢了,现在是特殊时期,不是你想闹就能闹的。就因为你撒泼的这几分钟,也许就会有人感染,我以前觉得你虽然脾气不好,但人心还算善良,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干涉你,可这次你真是让我寒心,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心,你都不管不顾这么多人死活,我真的看错你了,你不是要离婚吗?好,今晚回去我就写协议签字。”
大哥说完话就要往外跑,院子里的人都以为他要做傻事赶紧上前拉住他。可大哥压根就没那个时间,转身上车就跑到卡点执勤去了,剩下一脸不可思议的大嫂坐在院子里发呆。
几个女同事不忍心,把坐在地上的大嫂扶了起来。
一边劝慰一边和她普及这次疫情的严重性:“嫂子你别生气,这久防疫压力大,大哥整天忙得饭都吃不上一口,哪有时间去找什么狐狸精,而且现在国家都出台政策了,不让轻易出门,你也放宽心,别老疑神疑鬼的。”
大嫂没说话,她的心思全部在这里,满脑子都是大哥说的关于疫情的事情。沉默了片刻问道:“这次疫情真的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吗?”
女同事见大嫂心情好了些,连忙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认真的说道:“我的大嫂呀,你是没看电视哟,这哪是严重,是特别严重,你知道不,武汉那边为了不让疫情蔓延都把城封了,多少人都没蔬菜下饭,全国老百姓到处捐款,捐物的,就我们隔壁省,农村自发组织给武汉捐了上百吨蔬菜瓜果,都上电视台了。”
活了大半辈子,大嫂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。在她有限的认知里疫情并不在考虑范围内。但当她听到武汉有许多人没蔬菜吃,一个主意就在她心里扎了根。
从那天后,大嫂来大哥单位的频率明显增加,不过她不是来找大哥的,整天往女同事的办公室跑想让她帮着联系物资捐赠的事情。
大哥走村串户的忙,她也没闲着,自家本就有种植大棚,平时人缘也好,找了几家关系不错的人一起给武汉捐蔬菜。
联系车队,带人砍菜一个人做得风生水起。等写着“xx地支援武汉”条幅的大汽车拉着满满当当的本地人种的大白菜上了高速,大哥终于知道了大嫂的行为。
大哥很愧疚,那天当着大家的面那样说大嫂,他想道歉但怎么也说不出口。大嫂却比他洒脱,主动要求做了志愿者跟着大哥到处宣传,常常一去好几天,但再也没听到他们说离婚的事情